英亲王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,盯着大殿,生怕英亲王妃使起性子,什么也不顾了,到时候事情闹得不可收拾,天下百姓岂不是要看皇室宗室的笑话?
不多时,英亲王妃进了殿,她的确是手里拿着宝剑,一脸怒气,寻常温婉的她,如今看来,有几分英挺之气。
朝堂中的一般老臣都知道英亲王妃和忠勇侯府世子夫人当年的风采,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的两个女儿,能文能武,文不输当世文士大家,武不输当朝大将军,巾帼不让须眉,当年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情丝,如今英亲王妃依旧风韵犹存。
英亲王妃上了大殿后,看了皇后一眼,将手中的宝剑扔了。
秦钰温和地看着英亲王妃,“大伯母,何事让您发了这么大的火?”
英亲王妃闻言看向上首的秦钰,帝王的宝座金椅让他周身闪闪发光,少年天子,威仪却丝毫不输久经江山宝座的帝王。她收敛了身上的怒意,平静地道,“臣妇要状告先皇,我儿子秦铮和儿媳妇儿谢芳华明明两情相悦,明媒正娶,恩爱有加,可是先皇一道休书的圣旨,便致使有情人分崩离析。我家王爷心软仁厚,不论先皇之过,但我一个妇人,以儿子为先,哪怕先皇仙去了,但还有当今皇上您在,求皇上给臣妇做主,替先皇收回休书圣旨,换我儿子和儿媳妇儿美满。”
群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英亲王睁大眼睛看着英亲王妃,暗暗想着她怎么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招数,状告先皇,还竟然有理有据。这……还真是古来未有。
左相一时大急,向上首看了一眼,见秦钰虽然面色如常,但眼底已经黑了。他连忙上前,大声说,“王妃,先皇圣旨休书时,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儿了,先皇仙逝不过*日,曾经休书圣旨下达后,你为何不登堂状告先皇?如今反而要当今皇上为您做主?你岂有不知子不言父之过?您这样,是要将皇上置于何地?”
英亲王妃转身,直直地看着左相,“这期间,王爷一直拘束着我,不准我上朝,以免再增重先皇病情。我本想缓缓再说此事,寻求个公道,但不成想先皇去得如此之急。如今皇上要立华丫头为后,我却不能忍了。”
左相立即道,“当初,芳华小姐自己离府出京,先皇随后下的休书圣旨,若非她和铮二公子感情破裂,芳华小姐如何会自己离府出京?王妃,这是朝堂之上,皇上国事缠身,如今内忧外患之际,你向来明事理,今日可不要因为自己家事不和,便来朝堂作乱?”
英亲王妃顿时怒了,冷眼看着左相,“左相这张嘴可真是厉害,你说国事,皇上登基,是国事。我一个妇人,自然不会理论。可是你一力主张皇上立后,举荐华丫头,她是我的儿媳妇儿,不明不白地被先皇圣旨休弃,这就是我的家事儿,如今皇上立后和我的家事儿掺和在一起,我自然要理论上一番。”
“王妃,你休要胡搅蛮缠,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,还有什么不明不白?芳华小姐如今是自由之身,甘愿随皇上一起回京,一起共乘玉辇,如今就住在这皇宫之中。你这些日子,也见了芳华小姐几面。她可有要回英亲王府重修旧好的意思?没有吧?所以,皇上的国事家事和你的家事,自然不相干。”左相道。
英亲王妃恼怒地看着左相,“你口口声声不相干系,为何这么急着请求皇上立后?我的儿子在圣旨休书下达之前,根本不知道有圣旨休书这种事儿。如今他远出在外,至今还未回京,多日来,未曾抽空处置此事。难道还不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少了媳妇儿?”
左相一噎。
英亲王妃不等他开口,又道,“我的儿子是被你等三催四请因临安城之危出了京城。可是,如今临安城之危解了,我儿子在哪里?左相,我是不是该找你要人啊!”
左相脸上又青有白,“老臣也想知道,铮小王爷和崔侍郎明明是去解临安城之危,找黑紫草,可是至今为何音讯全无。据老臣得到消息,他们根本就没有去临安城。”话落,又道,“如今边境开战,内忧外患,皇上自然宜早登基,宜早立后。这样,才能稳住朝纲,以鼓舞边境士气,以安百姓民心。我等朝臣,为江山分忧,自然着急。”
“你口口声声为江山分忧,为皇上分忧,怎么不去边境打仗啊!朝中一旦有事情,就找我儿子,待事情解决了,就将我儿子给甩一边了。”英亲王妃怒道,“月前,京城内外接连刺杀案,军营杀人案等等,都是我儿子忙前跑后。临安城有为难了,迫在眉睫,也请我儿子。待事情解了,却忘了他了。如今又要夺他的媳妇儿。当我英亲王府无人了吗?这么受欺负。”
左相又是一噎。
英亲王妃又道,“如今连我一个妇人都知道当务之急是平息边境纷争,解边境燃眉之急,你身为两朝老臣,却只知道让皇上立后,天下百姓不安,皇上何以为家?所谓,民心所向,才大势所趋。”顿了顿,又道,“左相,我看你也是老了,无用而昏聩了。尽出血馊主意,有你辅佐皇上,风气会越来越歪斜。指不定这南秦江山如何呢。”
“你……”左相又气又急,“谢侯爷在边境浴血奋战,铮小王爷和芳华小姐早已经再无干系,皇上立芳华小姐为后,此乃激励加冕谢侯爷,若是谢侯爷成功地阻挡了北齐军队踏入边防线,那么,谢氏一门何愁荣华不再盛一筹?”
“谢氏还需要什么荣华鼎盛?出身在谢氏的人,自小就见惯荣华。”英亲王妃似乎说得累了,也懒得再争辩,撂出狠话道,“反正皇上立谁为后,也不能立谢芳华。她是我英亲王府早就定下的儿媳妇儿。先皇圣旨休书,我们英亲王府不服。我告诉你们,若是立她为后,除非将我杀了。否则休想。”
“你……”左相彻底没了话。
群臣面面相耽,又都觉得心惊肉跳。
英亲王妃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。可是偏偏她站在这里,有她的资本,她出身清河崔氏,世代以诗书传世的世家大族,她的丈夫是当今朝堂上的英亲王,如今先皇亲封的辅政王,她的儿子是英亲王府的铮小王爷,在南秦京城从出生后就横着走的主,她本人更是言语铿锵,巾帼不让须眉,身上担着皇上大伯母的身份,而她口口声声说的儿媳妇儿,昔日与她极其要好,好比母女。
这样的她,左相都辩论不过,更何况别人?
她让皇上杀,以死相逼,皇上真能杀了她?
那是不可能的!
杀了她就是滔天大浪。本就内忧外患,朝野京城更是不能再经受大风浪了。
心里明白点儿的朝臣都暗暗地觉得,英亲王妃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,抓住了这样的时机,这样混淆视听的口风,以状告先皇为名,以阻拦皇上立谢芳华为后。
太后虽然一身太后正装,但此时看着与她站在对面的英亲王妃,她一身素衣,却腰板挺得笔直,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,她忽然觉得,她这一生,无论什么时候,怕是都抵不上英亲王妃了。
英亲王妃比她能豁的出去!
她在皇宫多年,虽然说柳太妃和沈太妃是依傍先皇的蔓藤,她又何尝不是?如今先皇去了,她只不过比那两个宠妃幸运,她的儿子是皇上,她也不过是依靠儿子的蔓藤而已。
她抬眼看上首金椅上坐着的秦钰,这个时候,他怕是心里也无可奈何的,众人心中都清楚,左相的意思,就是他的意思,英亲王妃如今虽然和左相对峙,但实则上,对峙的人是他。
到底立不立后,便是两难了。
今日若是退一步的话,那么,此事怕是以后想再提起更难处置了。
她忽然深吸一口气,上前一步,对英亲王妃道,“王嫂,你所言有理,左相所言也不无道理。我们在此争论,也难以定论,更不能将芳华小姐和铮小王爷排除在外,毕竟,无论是昔日之事,还是今日之事,都事关他们。你我都是长辈,不如就让孩子们自己做主。”
“怎么做主?如今我家铮儿不在京城。”英亲王妃恼怒地道。
“那就先将芳华小姐请上殿来。”太后说完,看向秦钰,见他面无表情,她知子莫若母,知道他应该是不喜她来面对这件事情,于是又改口,“若是她不想上殿,便派个人去问问她的意思。”
“若是她有什么被逼迫的不得已的苦衷呢?”英亲王妃立即道,“我不相信嘴里说出来的话,我只相信人心,华丫头对我家铮儿,情深意重,怎么可能弃他而另嫁?”
“王嫂,你这样就不对了,芳华嘴里说出的话,你都不信,那你信什么?难道真要阻止皇上的姻缘?虽然说你是王嫂,谁也不能拿你如何,但也该考虑孩子们的感受。”太后道。
“等我家秦铮回来,若是他回来后,对皇上立华丫头为后不与置喙,还同意此事,那么我就相信,是他们自己情分耗尽,无缘一生了。我就再别无二话。”英亲王妃一咬牙,开口道,“届时,我第一个送上贺礼。”
太后鲜有的和气,她自然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,若不是今日听说太后都上殿了,她猜测就是为了立后之事,她定会一力赞成,那么,英亲王定然不是对手,不好说什么,所以,她实在按耐不住,只能来了。
她上殿要的也无非是皇上能答应等秦铮回来。
群臣闻言看向上首的皇上。
左相也悄悄抬眼,看向上首的皇上,英亲王妃的厉害她不是第一次领教了,实在想不明白,寻常温温婉婉的一个人,护起儿子来,怎么就这么豁得出去,一般的寻常女人真是做不到。
一番激烈的争执后,大殿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静。
众人都等着一直没开口的皇上表态。
过了片刻,秦钰缓缓开口,对英亲王妃道,“大伯母所言其实甚是有道理,朕当初也不明白先皇为何会下了休书的圣旨,不过朕也可以不避讳的说,朕却是一直以来心仪芳华,大伯母是知晓此事的。她如今孑然一身,朕登基,自然想立她为后。”
英亲王妃闻言心一沉,秦钰当着满朝文武说出心仪之事,也是坦坦荡荡,豁得出去了。正因为如此坦荡,反而才让人不好诟病,而芳华已经是孑然一身,更不会被人他说夺兄弟之妻了。
秦钰顿了顿,又道,“朕可以应允大伯母,此事暂且搁置,就以朕登基之日为期限,若是登基之日秦铮还不回来对此事置喙,朕就会立芳华为后。时间足够了吧?”
英亲王妃闻言看向英亲王。
英亲王对她叹了口气,也觉得她如今大闹早朝,秦钰不但不怪罪,反而定下期限,也算是念在情面了。
英亲王妃算了一下日子,期限虽然不多,但若是秦铮闻到风声回京,以他的本事,也应该处处有余,若是他回不来京城,她这个当娘的也尽力了,也没什么再说的了。她一咬牙,“好,多谢皇上,臣妇应承你,若是到登基之日,他还不回京,臣妇自当备上厚礼,恭贺皇上立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