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爷子似笑非笑地瞅了孙子一眼,好似在说:看吧,说话口没遮拦又那么不正经,把你媳妇吓跑了吧。然后踱步到病房门口,嘱咐小李送禾薇回家休息。
贺擎东目光依依地从门口收回视线。
如果可以,他当然希望小妮子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。看她忙前忙后、一会儿给他擦脸擦手、一会儿给他喂水喂药……心里甭提多暖和了。
但这两天发生的事,他已经从大武和护工口里听说了。不止从云城送他来京都,还连着两晚没怎么休息,昨天开完刀虽然被爷爷压着睡了半天,可白天的强度之大,哪是半天就能恢复过来的?更何况,打从昨晚七点以后就没合过眼、一直守在他床边。即使她没说累,他看着也心疼。
“这回要不是薇薇,老头子我是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?”
老爷子折回病房,拄着手杖站在窗前,长叹了一口气,拉回了贺擎东的思绪。
见孙子沉默不语,手杖敲了敲地:“你别想骗我,大武早就一五一十和我说了,你任务上的事,我也听你部长唠过几句,虽然知道的不多,但也够我斟酌的了。阿擎啊,爷爷老了,早几年看你在部队以及特行队里那么拼搏,我很欣慰,可如今,我只想你好好的,在我眼皮子底下,讨个好媳妇、生个大胖小子……”
贺擎东失笑地接道:“爷爷,薇薇还小,恐怕暂时还办法实现你抱曾孙的心愿。”
“那在京都、在老子眼皮子底下,好歹还有实现的一天。像你现在这样,哪怕等到老子两腿一声、两眼一闭。都未必能实现。”老爷子被孙子驳得下不去面子,梗着脖子瓮声哼哼。
贺擎东知道他是担心自己,安抚道:“爷爷,我答应您,等我把这次的事了了,就申调回京都。只要部长批准,以后就在总部训练新兵。不出任务了。”
“他敢不批!”贺老爷子两眼一瞪。凶巴巴地说:“凭你这几次任务立下的功勋,别说只是调个岗位、带薪休假一直到退休他都没话好讲。你只管申请,他要敢不批。我天天坐他办公室去。”
“坐谁的办公室去?”贺迟风俩口子在医院食堂随便吃了点就上来了,和守门的大武打了个招呼,推门走进来,见气氛有些古怪。挑眉看侄子:“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毛你爷爷了?”
老爷子没好气地吹吹胡子:“没谁惹毛老子!还不是在说混小子岗位调动的事……”
贺迟风和许惠香听完老爷子的抱怨,有史以来第一次和老爷子达成统一战线。一致同意大侄子调岗。特行队里的行动组,且每次任务往往又是前锋,危险系数实在太高。换做老二、老三两家的小子,他们俩口子才不会费这么多口舌苦口婆心地劝。谁让人爹妈都在,急也轮不到他们。
“当初你爷爷要是知道你会有今天的出息,打死他都不会把你丢部队去。”贺迟风抱着胸靠在窗旁。笑望着大侄子感慨道:“包括我和你二叔、三叔,都没期望你会在那里立下建树。想着顶多三五年就能出来了,当然,也可能你吃不了那个苦,提前逃回来,到时安排到你二叔或是三叔手下,怎么样都不会委屈了你,哪想到你竟瞒着家里跑去应征特行队……”
那时候,贺迟风的感觉是:好样的!不愧是咱老贺家的种!
可随着时日渐长、大侄子出任务的次数渐多、危险系数逐级上升,每次回来不是这个伤、就是那个伤,他又免不了担心:当初的决定会不会害了他?
若是别个侄子或是自己儿子,他反倒不会如此优柔寡断。大哥大嫂意外亡故,留下这么个血脉,一旦出点什么事,让他们将来到了地下、有何颜面见兄嫂?
“……所以,你也不想你爸妈九泉之下不得瞑目是不是?你给特行队立下的功勋,足以领着薪资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。不过到底还年轻,真退休了无所事事的倒反无聊,调去指挥处、或是领队训练也不错,这点我和你爷爷的观点一致。”
许惠香当然是夫唱妇随,老公说什么就什么了,但还是补充了一点:“你和薇薇的事,差不多也该到她父母跟前过明路了,要是得知你的工作这么危险,她父母会同意你和她交往?我是你小婶,所以我肯定站你这边,但说实话,阿擎啊,每个做父母的,不求闺女嫁的对象多么有钱有势有地位,只求闺女嫁过去之后过得安稳、康泰。这一点,你要是继续在行动组待下去,很难做到。你自己觉得呢?”
许惠香这一句可谓是真真正正戳中贺擎东的软肋。苦笑地叹气:“爷爷,小叔小婶,你们说的我都明白。事实上,你们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。我这一次伤后,组织很可能不会再派我去执行强度很大的任务了……”
老爷子没等他说完就炸毛了:“啥意思?就这么个小手术,他们就当你残疾看待了?以前能用则用,现在觉得不好用,就扔一边当废棋了?他奶奶的!他们要敢这么对你,老子找他们算账去!”
“爸!”贺迟风俩口子哭笑不得:“这只是阿擎自己的想法而已。他的意思是,特行队这一次之后可能不会再安排他去执行危险任务,这不正合我们心意吗?省了我们托关系调岗……你这喊打喊杀地冲去找他领导,到底是替他出气呢还是想让他再回行动组、三天两头出任务?还是说你很高兴看到他每次这里伤、那里伤的回来?”
“呃……”老爷子表情讪讪,弱弱地说:“我怎么会高兴看到他带着伤回来?我那不是、那不是气不过嘛。”
“那也得真到那一步的时候再去给阿擎出气啊。”贺迟风叹气。老爹的冲动劲真是越老越彪悍。连影子都没的事,都能气急败坏地吼上。
“话说回来,您对这行也不陌生,照您的说法,当初您那些部下。受了重伤,被调岗或是转业回老家,也是您用过就丢咯?”
被小儿子指着鼻子批评,又是当着儿媳和孙子的面,老爷子臊得脸红脖子粗,不耐烦地瓮声道:“行了行了,算我说错话了行吧。就这么个意思说上说下的烦不烦啊。阿擎还要休息呢……”
贺迟风俩口子哑然失笑。得!怎么样都是老爷子对!
贺擎东怕老爷子恼羞成怒,指指床头柜上插着吸管的饮水杯,岔开话题:“爷爷。麻烦你给我拿一下水。”
“渴啦?不早说。”老爷子立马屁颠屁颠照做。脸上的臊意果然就这么被冲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