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等遵旨。”
柴诚、柴礼说起来与张君武都是同龄人,往昔在南阳时,也自没少见面,倒也还算谈得来,只是此一时彼一时,如今张君武乃是帝王之尊,二人见到张君武的面,侍奉唯恐不周之下,又哪还有可能似往昔那般随意。
柴孝和所住的主院卧房之装饰乃是工部之手笔,倒是装修得精美无比,透着股奢华之气息,然则卧房里的陈设却是极其简单,反差极大,难免有种违和之感,然则张君武却不曾去在意,这一从屏风处转了出来,视线便即落在了榻上。
“呼……”
望着柴孝和那张苍白如纸一般的脸庞,张君武的眼圈不由地便是一红,一股难言的酸楚当即便打心底里狂涌了起来。
“父亲,父亲,陛下看您来了。”
柴孝和显然已是病入膏肓了的,往昔儒雅的脸庞已然消瘦得深凹见骨,鼻息更是淡得几不可闻,精神状态更是差到了极点,饶是柴府都已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,却依旧不曾将其从昏迷中惊醒过来,直到柴诚凑到其耳边连声呼唤之后,柴孝和方才有了反应,但见其脸皮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之后,终于吃力地睁开了双眼,略有些茫然地四顾了一下,而后方才定定地落在了张君武的身上。
“陛、陛下,老、老臣……”
眼神略一聚焦之后,柴孝和终于认出了那站在离榻不远处的人正是张君武,原本苍白的脸色陡然便是一红,挣扎着便要起来给张君武见礼。
“义明莫动,快躺好了。”
这一见柴孝和已然清醒了过来,张君武赶忙收敛了下散乱的心绪,几个大步便抢到了榻前,伸手轻轻地摁住了柴孝和强自要起的身子,颤声地安抚了其一句道。
“呼……陛下凯旋荣归,社稷大幸,百姓大幸也,老臣病弱,未能郊迎,实是失礼至极。”
或许是回光返照之故,柴孝和的精神陡然大好,尽管还是无力起身,可话却已是说得流畅了许多。
“义明只管好生养病,朕还等着卿帮朕打下个万世基业呢,勿须在意那些小节,卿之身体要紧。”
只一看柴孝和这般模样,张君武便知其命恐已不久,心头不由地便是一痛,只是这当口上,张君武却是不敢说破,赶忙强颜欢笑地说着安抚的话语。
“陛下莫要宽慰老臣了,呵呵,老臣自己的身体自家清楚,说来也就只有三两日的时间可活了的,罢了,不说这个了,陛下乃是不世出之雄主,武功鼎盛,天下无敌,老臣自不担心天下不平,只是自古以来,打江山容易,坐江山难,隋虽强,二世而亡,何也,炀帝好大喜功,暴政扰民无度,此治国之大忌焉,老臣将亡,唯有一语以相赠:步子但消能走得稳,稍稍慢上一些又何妨。”
柴孝和豁达得很,根本没在意自己的生死,自嘲了几句之后,便即谆谆告诫了张君武一番,摆明了就是在交待后事,却丝毫不提个人之要求。
“嗯……义明所言,朕记住了,唔,子俨、子务皆已年长,是到了可以入仕之龄了,朕看且就先为秘书郎,如此,一者可在京侍奉爱卿,二来也可多历练上一番,将来必是国之栋梁。”
这一见柴孝和至死都还在为帝国之社稷操心,张君武的眼角不由地便是一热,两行泪水已是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。
“陛下如此鸿恩,老臣感念在心,只是他二人皆乏历练,尚不知人间疾苦,还须得从基层做起才是,外放县令,都已是超拔了的,若依老臣之见,且就先都从县尉干起好了,若有成,则用之,若无能,便耕读一生也是好的。”
柴孝和自是清楚张君武这是要报答自己的辅佐之情,然则他却并不希望自家几个儿子骤登大位,委婉地谢绝了张君武的好意。
“就依爱卿好了,卿且自好生养病,朕先回宫一趟,明日再来与爱卿叙话。”
这一见柴孝和主意已定,张君武也自不曾勉强于其,本有心再与其多谈上一阵,可待得见柴孝和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然灰败不堪,张君武自是不忍心再多打搅,交待了几句之后,便即起了身,留下随行的中郎将常何在柴府随时通报动静之外,领着一众随从便匆匆往皇城方向赶了去……